何时可掇

哪有别人,只有你。

引路

窗外天色昏暗,屋中明黄色的烛火摇曳着,在墙上投下一片光影。

烛火旁,有人手中执笔,对镜自顾,于眉间点下一点朱砂。

停笔,那沾了朱砂的笔就此搁下。

没有代表仙督的乌纱帽,没有那一身明黄色的圆领袍,没有时时刻刻挂于眼角眉梢的笑意。

只有委地的青丝如瀑,浅杏色的衣裳简朴。

眉间一点朱砂,如故。

金光瑶回身望向镜中还点着朱砂的自己,说不清,为何仍留着这朱砂。


屋里陈列简单,一目了然,一桌一床一木柜,一壶二凳三茶盏,虽说简陋了些,但胜在干净整洁。

金光瑶将置在桌上的一盏未点灯的白纸灯笼拿起,吹熄桌上灯盏后,走出了小屋。

出了屋子,外面的天色依旧昏暗,犹如黎明初晓前的黑夜,非要在黑沉到极致后,才肯放进那丝丝缕缕的清润晨光。

金光瑶站在屋前的小路上,两旁被一片蓝色花海包围,一丛丛蓝花随风摇曳,不肯被夜色吞噬似的,在黑暗中散发着清清泠泠的幽光。

他望着黑沉的天幕,过了许久,不知忆起了何事,脸上浮现出一丝怅然若失的神情来。

嘴唇微动,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
就像他知道此处的天空再过万万年也不会亮起,有些事情,有些话语即使说出口,那个人也不会听见了。

金光瑶回过神,握好手里那一盏白纸灯笼,沿着小径继续前行。

浅杏色的衣角拂起,轻柔的抚过路旁的小蓝花,于是乎,有朵小花乘着风,悄悄然的飘进来人的袖袍里,在伴他前行。


路尽头是一座高大的朱漆红门,自外往里看,只能看见一团灰蒙蒙的雾气。

甫一踏入,满街的欢声笑语充盈于耳,过往行人眉梢眼角都沾了两分笑意。

朱漆红门后乃是一条热闹长街,无论是酒楼赌坊、药铺客栈,或是馄饨面小摊,糖葫芦小贩;街上应有尽有,热闹至极。

街道两旁的店铺都点着灯火,将街道映如白昼,街上行人们的身影笼上一层暖光,脸上的欢喜瞧的分明。


“娘子,”穿着朴素的男子将一只素花簪别在身旁女子的头上,脸上尽是笑意:“你看,你戴着这种簪子多好看。”

那女子羞红了脸:“莫要瞎说,我这脸都成这样了,哪好看了…”

说着,女子抚上自己的脸庞,青白的指缝间露出的黑红色烧伤狰狞可怕,覆盖了大半张右脸,隐约可见一点白骨露出。

男子将她手拉下,握在手中,笨拙而郑重道:“本就好看,在我这儿,娘子最好看。”

女子遂喜笑颜开,二人欢欢喜喜的付了钱,相扶而去。

细看之下,发觉男子衣摆下竟是一团朦胧的黑雾,在支持着他前行。


满街行人熙熙攘攘,却无人不觉有异,因为他们也如这对夫妻一般。


酒楼楼台上衣着艳丽的舞女,洁白脖颈上横着一条狰狞得伤疤。


街上一对老夫妻争吵不休,老妇吵吵嚷嚷着说生前牙口不好吃不得肉食也就罢了,怎的死后也不能吃?

老汉气的胡子倒飞:“老婆子莫要胡闹,你无牙如何能吃?!”

老妇不依不挠:“缘何不能?咱今儿个偏要一试!”

最终争执不下,老汉气的当场拔了牙。


街道边卖猪肉的大汉正卖力的剁着猪骨,一个猛劲,持刀的手臂猛地一脱,顺劲一飞


最终咕噜噜的滚到金光瑶脚前。


卖猪肉的大汉懊恼的挠挠头:“不好意思啊瑶大人,没砸到您吧?”

金光瑶笑着摇摇头,拾起那条手臂,走到肉摊前递还给大汉。

见他咔嚓两声接好了手臂,这才问道:“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去给西门的大夫瞧瞧吗?怎的没去?”

大汉转了转手臂,见没什么问题,憨厚笑道:“这不还能凑合着用嘛,就想着先别去麻烦人家大夫了。等过两天我娘子回来了,让她缝上几针,或许还能撑个十几二十天。”

金光瑶点点头,又指了指桌上的肉,温和道:“要二两肉。”而后又面露迟疑:“劳烦…”

“明白明白,咱替您放好这肉,等您忙完回来了再取,对吧?”大汉麻利的砍下肉。“您放心,等您回来了,这肉还是新鲜的!”

金光瑶轻声笑着,将银两递过。

“麻烦了。”


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来到长街的西门,这里的人群更为拥挤,奇怪的是,这里阴气森重,使得地面上泛起一片朦胧的灰雾。

两旁商铺虽不少,但点灯的却是少之又少,这样阴森冷清的情景,与另一半的热闹大相径庭。

街上行人虽多,但大多数都是聚集在角落里,或站着或坐着,静默地注视着来往行人,眼神麻木而空洞。


那盏白纸灯笼,先前在热闹长街时没有任何异状,来到此处后,里头竟泛起了微弱的蓝光。

他却好像毫无察觉,目不斜视的往前走。

余光里悄悄打量着这些魂灵。

被那微弱蓝光照到的人们,眼中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,只愣愣地看着那一盏灯笼,-不知不觉地跟上了那道浅杏色的身影。

金光瑶见状,屈指敲了敲灯柄,那蓝光便又盛了两分。


等到了目的地,金光瑶身后已多了二十来个魂灵。

远处立着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朱漆红门,上有牌匾,题字为“南”。门外是一座朱漆红桥,桥前人头攒动,男女老少皆有,条队伍盘成长龙,都是些要去投胎的魂灵。

视线顺着桥面望去,却是看不见桥的尽头,只依稀得见桥面中段有道瀑布,自九天之上倾泄而下,望之声势浩大,入水却是寂静无声,只腾起一片片朦胧水雾,将桥面岸边虚虚笼着,让人看不真切。

金光瑶身后的魂灵们望见了那座朱漆红桥,不待他有所动作,便自发的融进了过桥的队伍里。

桥头坐着好些慈眉善目的老婆婆,个个身前都端着一锅汤,手握汤匙给要过桥的魂灵们舀汤。

直到看见一只约莫七八岁的小郎君,正混在舀汤大队里,握着快和他脸一般大的汤勺,一脸苦大仇深。

未等金光瑶走至桥头,便听得那名小郎君面无表情地开口:

“这里不提供盐、葱花和大蒜等调味品。”

“不,油也不行。”

“酒也不可以。”

“”

“汤里没有鸡爪,想吃自己去买。”

“这是孟婆汤,想吃猛鬼麻辣爪的麻烦出门左拐直走,到行刑部那里去。哟大哥,您终于发现您走错道儿啦?”

不知听到了什么,黑衣小郎君原本古井无波的表情出现龟裂,站起身愤愤地将汤匙往锅里一摔,顿时汤水四溅:


“是哪个小崽子说我这汤里掺水了?站出来!!”






小剧场1

老妇:“老头子你咋还把牙拔了呢?快快…快把牙安回去。”

老汉:“你一口牙都掉光了,我想着我这牙还剩几颗,拔几颗给你,你就嚼的动肉了。”

小剧场2

女子:“相公,我听闻东门的鬼差在贩卖一种叫假肢的东西,我们莫不去买一双来试试?”

男子:“可那假肢太贵,我还想攒些银两给你买新衣裳。”

女子:“你啊……真是个憨憨。”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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